在3月24日由特朗普主持的内阁会议上，马斯克头戴一顶鲜红色帽子出席，帽子上写着“特朗普一切都是对的”（Trump was right about everything!）。这一细节不仅展现了马斯克对特朗普的公开支持，也象征着科技右翼对特朗普近乎宗教狂热式的崇拜。在他们看来，特朗普不仅是政治领袖，更是颠覆旧秩序、拯救美国的“救世主”。
时间回到两个月前， 1月20日在特朗普的就职典礼上，几位硅谷科技巨头粉墨登场——meta CEO扎克伯格、亚马逊CEO贝索斯、谷歌CEO皮查伊以及全球首富、特斯拉CEO马斯克等，共同站在权力与资本交汇的舞台中央。
为迎合特朗普主张，原名Facebook的美国互联网公司meta于今年1月宣布放宽内容审查，标榜“言论自由”。meta、亚马逊、谷歌、微软等大型科技企业则分别为特朗普就职基金捐赠百万美元。马斯克此前投入巨资支持特朗普竞选，将X平台打造成为右翼阵营的堡垒。特朗普则为马斯克专门设立了一个未经国会批准的“准政府机构”，即所谓的“政府效率部”（DOGE）。
种种迹象表明，硅谷巨头正在以空前的姿态融入新政府的权力核心，而他们向右翼民粹主义的倾斜，亦酝酿着一场新的对美国政党政治的秩序重塑。
在当今美国，硅谷的科技右翼是否正在将特朗普塑造成新的“造物主”？他们坚信技术至上，推崇以科技塑造社会秩序，并借此巩固自身的政治与经济利益。而他们所信奉的“技术神话”，又将会引发怎样的社会动荡和政治风险？
科技右翼把特朗普当作救世主，想用科技代替政党制度治国
长期以来，受益于自由市场与全球化政策，硅谷科技巨头整体倾向于民主党。然而其内部也存在着反叛与不和谐的声音。早在1995年，美国“支付宝”PayPal和帕兰泰尔技术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彼得·蒂尔便公开反对政治正确，成为最早一批批评主流自由派文化的典型人物。同时，他主张复兴“基督教式普罗米修斯主义”，认为基督教的乐观主义鼓励人们改造和完善世界，因此应通过科学技术进步重塑西方文明的辉煌。
普罗米修斯是古希腊神话中挑战神权的反叛者，他携火种降临世间，为人类送来了技术与文明，却也带来了战争和灾难。而如今，以马斯克和蒂尔为首的科技狂人却自诩为21世纪的普罗米修斯，试图以技术重塑世界秩序，挑战传统政治和文化格局。
一方面，他们视技术为人类进步的终极驱动力，推崇人工智能、区块链、基因工程等前沿领域的发展，认为这些技术能够突破自然与社会的限制。
另一方面，如同普罗米修斯反抗宙斯盗火，他们挑战既有秩序，认为政府监管、传统金融体系和官僚机构正在阻碍技术革新。因此，他们主张去中心化经济，推崇比特币、加密货币等挑战主权货币的工具，认为私人航天、超级人工智能等项目应超越国家管控，由资本与市场自由推动。
而如今，他们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伙伴特朗普。在第一届任期内，通过大肆散布“深层政府”（行政官僚机构）干扰白宫施政的叙事，特朗普成功将自己的政策失败归咎于“暗箱操作”，并进一步塑造自身的反建制形象。为了“让美国再次伟大”，在决定再次参与总统竞选时，特朗普便提出十项“瓦解深层政府”计划。
当“政府反叛者”的目光相遇，特朗普与科技右翼一拍即合。在特朗普授意下，马斯克领导DOGE，借鉴企业管理模式治理国家，削减冗余的联邦机构、优化资源配置，并减少监管负担。
此前，拜登曾在卸任讲话中警告称，美国正在变成一个由科技亿万富翁掌控的寡头政治国家，他们对国家事务拥有“危险”的权力和影响力。德国哲学家哈贝马斯同样表示，在特朗普主政下，美国正逐步脱离民主制度，转向一种由硅谷科技精英与民粹领袖联手推动的数字威权治理模式。
科技右翼与特朗普阵营看似密不可分，实则貌合神离，本质上不是一路人
然而，以马斯克为代表的科技右翼与特朗普及MAGA阵营的联盟并非牢不可破：
第一，马斯克可能成为总统的言论初步分裂MAGA联盟。有媒体认为，马斯克始终怀揣着按照自己的极端愿景重塑世界的野心，而特朗普正是他实现这一目标的“特洛伊木马”。《时代》杂志甚至曾推出一期封面，刻画马斯克端坐总统宝座的画面。
民主党众议员普拉米拉·贾亚帕尔抨击称，马斯克似乎才是真正掌权的人，他成功阻止了共和党的临时拨款法案，然后特朗普决定追随他的步伐。佛蒙特州独立参议员伯尼·桑德斯同样将马斯克称为“影子总统”。
有关“马斯克总统”的舆论甚嚣尘上，迫使特朗普不得不出面回应，明确表示马斯克不会成为总统，因为他不是在美国出生的。虽然如此，但这无疑暴露了马斯克与特朗普在政治权力方面的潜在分歧与复杂博弈。
第二，特朗普就任后，因在裁员问题上的分歧，马斯克与特朗普团队内部成员的矛盾凸显。马斯克主张激进改革，迅速削减人员与开支，实现政府高效运转，而国务卿马尔科·鲁比奥、交通部长肖恩·达菲等人认为改革应循序渐进，平衡各方利益。
随着矛盾不断激化，特朗普的态度也悄然转变，不再全然力挺马斯克，以防危及自身政治地位。在3月6日的白宫会议上，特朗普表示，他仍将支持削减联邦劳动力的计划，但会改进实施方法。此后马斯克团队只负责提供建议，计划制定将由各部门部长进行。这一表态标志着传统的政府管理体系正式回归，极大削弱了马斯克及DOGE的权力。
第三，在贸易问题上，特朗普一贯信奉贸易保护主义，导致马斯克成为其关税政策的牺牲品。3月26日，特朗普宣布对所有美国进口汽车加征25%关税，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这一政策预计对特斯拉没有影响，或者有积极影响。然而，马斯克当日反驳称，关税政策对特斯拉的负面影响十分显著，其将面临进口零部件成本增加的冲击。
同时，作为对特朗普关税的直接报复，加拿大政府于3月25日宣布冻结4300万美元的特斯拉电动汽车补贴，并明确将特斯拉排除在该国未来的补贴计划之外。此前特斯拉曾发布声明警告称，在特朗普主导的贸易战中，特斯拉很可能成为其他国家反制的目标。德国、加拿大街头对特斯拉门店的抗议甚至是打砸已经验证了这一点。
此外，科技行业对全球人才的需求，与MAGA基本盘的民族主义、保护主义情绪是矛盾的，导致双方无法完全维持统一战线。有关H-1B签证的争议便体现了MAGA内部的分裂。
H-1B签证允许美国公司雇用外国员工从事特定职业，在科技行业中尤为受用。马斯克出生于南非，在成为美国公民前曾持有H-1B签证。其公司也受益于该签证引入的外国科技人才，因此他是H-1B的坚定支持者。然而，MAGA阵营长期以来对该签证持批评态度。特朗普前顾问班农批评H-1B是“彻头彻尾的骗局”，指责科技公司利用该计划引进廉价劳动力，牺牲美国本土工人。
可以看出，马斯克与特朗普的联盟充斥着矛盾与变数，双方在关键政策上的分歧已经显现，并可能在未来持续发酵。面对内部矛盾，特朗普必须在硅谷科技巨头与MAGA基本盘之间寻找微妙的平衡。
科技右翼在反华议题上比特朗普更强硬
在对华政策方面，不少科技右翼有着技术民族主义的意识形态底色，认同中美科技竞争是零和博弈，支持对中国采取对抗态度。
例如，被特朗普提名负责经济增长、能源和环境的副国务卿雅各布·赫尔伯格是典型的对华技术鹰派。他利用自己在硅谷的职业经历和人脉关系，推动创立了“山谷论坛”，并将其视为美国立法者与硅谷科技精英的联盟，目的是为了赢得与中国的“第二次冷战”。
在上一届国会中，作为“美中经济与安全评估委员会”成员，赫尔伯格在煽动反华情绪方面扮演了重要角色，主张在技术上推进与中国“脱钩”。同时，他还是《保护美国人免受外国对手控制应用程序法案》的主要倡导者，积极推动针对TikTok的禁令。
除了赫尔伯格，科技右翼思想的奠基人彼得·蒂尔也是著名的反华派。他坚持认为美中关系是一种“极其不健康的共生关系”，美国应尽量减少对华依赖。蒂尔还敦促共和党加强对华的强硬立场。他宣称，在冷战时期，由于拥有对抗苏联这一共同目标，共和党内部各派实现了团结，如今“中国可以发挥类似的凝聚作用”。
然而，由于依赖中国市场和供应链，部分科技巨头虽然加入了右翼阵营，但对华态度并非完全强硬，例如马斯克、库克、贝索斯等。
近期，特朗普罕见承认马斯克在中美关系中的利益冲突，强调不会向其透露潜在的对华战争计划。这一表态反映出，即便马斯克在特朗普政府中担任重要顾问，他在中国的商业布局仍使其在涉华议题上保持一定克制。这种微妙立场不仅突显了科技资本在地缘政治竞争中的复杂角色，也折射出美国政府在推进对华科技战时面临的内部分歧。
在美国新政府的权力格局中，硅谷右翼与民粹主义携手，共同挑战传统政治秩序。这场科技与政治的共舞充满变数，如同普罗米修斯的神话一般，带来了技术的火种，也点燃了不可预测的烈焰。马斯克与特朗普的联盟虽看似牢固，实则暗藏裂痕，在政策分歧、利益冲突与权力角逐中摇摆不定。而在对华问题上，科技资本的全球布局与意识形态对抗逻辑交织，令硅谷巨头难以完全倒向强硬立场。究竟是技术寡头重塑世界，还是政治风暴吞噬科技神话？历史的答案，或许即将揭晓。
（本文作者：刘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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